林燕然靠在床头,脸色异样苍白。
她来不及放下药箱,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看她。
“燕然,你伤口是不是又加重?了?”
林燕然笑着摇了摇头:“没事,可能是夜间翻身动?作太大,又牵扯到伤口……”
柳蓁蓁肩头的?药箱噗通一声坠在地上,里面的?东西?散落一地。
双手颤抖着去解她的?里衣,往日带子轻轻一拉便?开,这时却扯了好几下才扯散,里衣一掀开,就看见?了染血的?纱布。
柳蓁蓁的?眼?圈刹那间红了,“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这样?”
她连问两句,强忍着哽咽去寻了小剪刀,细心地为?她剪开纱布,一层一层揭开,果见?伤口又裂开了一条三寸长的?,血淋淋的?口子。
这条口子她已经?看见?无数次,实在太过触目惊心,此时明晃晃映入眼?帘,她眼?底涌动?着的?泪花,立刻化作了泪水,拥挤了出来。
这得多痛啊!
她光是看着,就感受到一股头皮发麻,心脏撕扯的?感觉。
林燕然却日日都在饱受。
“燕然,怎么会这样?神?仙笑是天底下公认的?最好疗伤圣药,为?什么对你的?伤势无效?”
她泪眼?模糊地看着林燕然,忽然想到了什么,急迫问道:“燕然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
林燕然自家知道自家事,哪忍心她再为?自己担心,故作轻松地一笑。
“师姐,我真?的?没事,就是夜间翻身动?作太大,以至于伤口裂开了。”
柳蓁蓁已经?不肯相?信。
自林燕然归来,已安慰了她多次,她开始是相?信的?,满怀期待能治好她的?伤,可是两颗神?仙笑服下,伤口却仍是裂开,她凭借着医师的?敏感,意识到了问题的?不妙。
“是不是因为?半步蛮神??是不是他伤到了你的?心脏?”
林燕然只好道:“多半是因为?半步蛮神?的?功力太过阴狠,留下了后遗症,不过师姐你也别太担心,我已经?修书给了师父和师祖,他们知道肯定会援手的?。”
柳蓁蓁没说话,默默背过身去擦了泪水,心中的?担忧犹如这冬日的?凛冽寒风,一阵刮过一阵。
师祖向来闲云野鹤,云游四海,这一走,又不知去了何方,师父肯定也是追随着师祖去云游了。
不止林燕然去信,她也去信了,可是他们真的收得到吗?便是收到,又能早日赶回来吗?
越想越是忧心。
她取出自己身上最后一颗神仙笑,喂林燕然服下,而后又细心地为?她清洁了伤口,重?新上了最好的?金疮药。
林燕然见她沉默,有心想安慰她,便?道:“师姐,第三十四种?药方,我已经?配好了,今日我便?可试药,虽然失败的?次数越来越多,但是也说明我离成功越来越近了。”
柳蓁蓁哽咽着点头。
林燕然故意皱眉道:“不是说了叫你别哭,泪水会让毒素蔓延,对你伤口不利?”
“哎——我也没手帕……别哭了吧,快要过年?了,咱们也要开开心心的?,师姐你这次为?了帮我离家许久,伯父伯母肯定会很想你,要不今日便?启程还家,陪伯父伯母过一个团圆年?吧?”
柳蓁蓁之前一直犹豫,要不要还家,她毁容了,还家只会徒增父母的?担忧,还不如等治好了再回去。
只是她三年?前逃婚至此,每年?年?关还是会回去看望父母,这次不能团聚,心中惴惴不安,总觉不孝。
所?以这些时日来,她既为?林燕然的?伤忧心,又为?自己的?伤难过,还为?自己无颜面对父母感到不孝和不安。
一颗心五味杂陈,如浸没在黄连水里,苦之又苦。
此时闻言,却忽地下了决心,点头道:“好,我一会儿便?去收拾东西?还家。”
却是打定主意,要去找到师祖无忧,询问林燕然的?痊愈之法。
林燕然松了口气,“好,我让陈雪和凤凰送你还家。”
又道:“既是要走,再让我瞧一瞧你的?伤口,做个记录。”
柳蓁蓁这次没犹豫,立刻解开面纱。
林燕然瞧的?极为?仔细,一边瞧,一边做记录,她要再详细记录下她脸上红斑的?数量、位置、大小、色泽和形状,总之任何细微的?变化都不能错过,如此才能做到精准配药。
这是个细致活,柳蓁蓁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。
以前林燕然观察她脸上红斑时,她都是闭着眼?,心中为?毁容黯然伤神?,难过至极,这次却觉到别离之苦,没舍得闭眼?。
彼时晨光熹微,房间越来越亮。
外面喧哗渐起,整座凤凰镇都醒了。
不远处,传来几声小孩子的?啼哭,接着是一阵嘹亮的?公鸡打鸣,院中的?葡萄和黑虎立刻警觉了起来,朝外叫了两声。
汪、汪。
这些声音被冬日寒凉的?风送入室内,带来了一股清新又朴实的?烟火气息。
陈小花从厨房走出来,低声呵斥葡萄和黑虎,两条狗子马上老老实实趴在了地上。
院落又安静了下去。
大家都知她每日来为?林燕然验看伤势,并无人来打扰。
她便?得以专心致志瞧着她。
林燕然仍在消瘦,回来这些时日丝毫不见?恢复,脸色仍是苍白着,没有血色。
她忽地想起以前,那时每一次看见?她,她都是意气风发,眉飞色舞,眼?中闪烁着一股自信又灿烂的?光芒,只是站在她身边,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?那种?朝气蓬勃的?生命力。
她总是有说不完的?趣话,使不完的?小心思,要么想来骗她的?药丸,要么想来骗她的?银子……
思绪飘荡,昔日一幕幕,历历在目。
林燕然往她面前晃了晃手:“师姐你怎么啦,是不是想家啦?”
思绪被拉回现实,和面前瘦弱苍白的?脸庞重?合。
她的?视线和那双眼?睛对上,往日明亮的?目光,显得有几分萧瑟,却仍是蕴满关心,正焦急地瞧着她。
柳蓁蓁悚然惊醒。
她眼?神?从恍惚,变得清晰,而后定住。
定定瞧着林燕然。
“师姐?”林燕然略微歪了下头,又喊了句。
柳蓁蓁猝然起身,走离床边,背过去的?脸上,是一片无尽的?慌乱,眼?底还有着震惊、失措和突如其来的?羞赧。
她往窗前走了两步。
心脏正乱跳不止,浑如窗台上被风吹的?东摇西?摆的?菊枝。
林燕然很是担心,匆匆掀开被褥要下床,她赶忙又回身止住:“我没事。”
一眼?不敢再看她。
却又找不到可以转移的?事物,仓促之下,她蹲下身去,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被摔开的?药箱。
“药箱摔坏了吗?”林燕然坐在床头问道。
柳蓁蓁瞧着被自己打翻的?几个瓶瓶罐罐,定了定神?道:“没有。”
药箱里的?东西?都是常用的?物件,摔出来的?并不多,可是她收拾了好半天,才将之整理齐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