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想法让她吓了一跳,赶紧打消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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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将亮。
沈琴心揉了揉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的大腿,却发现压根动?弹不得?。
她从昨日跪到了此时此刻,足足六个时辰。
跟着她的两个婢女?被惊醒,连忙过来?搀扶她,一个婢女?小声道:“少傅,你以前已跪了太?多次,孙大医师说过你膝盖已经受伤了,再这样跪下去,膝盖会废掉的。”
沈琴心被她们搀扶起来?,却压根站不稳,身体不住地摇摇晃晃,两名婢女?连忙用?身体将她托着。
她这些时日忙于要?务越来?越瘦弱,身体十?分轻盈,婢女?便干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。
沈琴心脸色惨然,喃喃道:“怪我,怪我,怪我还对父亲抱有幻想……”
是的,她还是存了一份私心。
她想着殿下的筹谋越来?越接近胜利,自己怎么说都是沈家的嫡女?,便是父亲无情,自己身为?女?儿,也该拉他一把,省的他真的带着沈家没落下去。
便想来?最后求一次,希望他能?代表沈家上奏陛下,册封殿下为?储君,殿下正是为?难的时候,这时候雪中送炭,怎么也能?让殿下心里舒服一些,日后她登位,沈家便是从龙之臣。
当时,她跪在院中,沈通隔了丈余远站在廊下,冷漠地看着自己,语气淡漠道:“你还有脸回来??”
她哑声道:“父亲,是女?儿不孝,请父亲伸出?援手,为?殿下上奏。”
沈通冷冷盯着她半晌,忽然叹了口气,道:“储君乃是国之大计,岂是为?父一言便能?左右的,你这般来?求为?父,是想带着沈家和你一起坠入深渊吗?”
她垂泪不语。
沈通又道:“为?父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,若你能?拿出?证据来?,为?父自然信你。”
她说道:“如今奏请殿下为?储君的折子越来?越多,女?儿又是公主府的少傅,便是父亲上奏,陛下也知情有可原。”
沈通冷哼了一声:“你连一样说服为?父的理由?都拿不出?,你要?为?父如何信你?偌大的沈家如何信你?为?父肩负的可不是你和你弟弟两个人,还有沈家几百口人的性命!”
她陷入了挣扎,她以前多次对她父亲讲过殿下的聪明睿智,讲过慕容家的实力,告诉她父亲只要?熬过眼下这关,殿下会崛起的,可是她父亲等不急,早早就断了关系,投入了大皇子的阵营,现在大皇子都死了,他还是不肯信她。
难道要?她告诉他,殿下已经筹谋好一切?
这个念头从脑海划过的瞬间,她便强迫自己压了下去。
大事未成?,她不能?说。
她轻轻摇头:“女?儿已无话可说。”
沈通眼底显出?一抹失望,拂袖而去。
沈琴心想到这里,脸色越发惨然起来?,婢女?连忙将她搀扶到廊下坐着。
这时,廊下忽然传来?走动?,婢女?扭头看了一眼,立刻低声对她道:“少傅,沈夫人来?了。”
沈琴心正凄风苦雨的心,猛地发抖,回过头去,果然看见她娘在一个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?。
沈琴心连忙扶着柱子站起来?,踉踉跄跄地朝她娘走去。
母女?见面?,自是少不了一番落泪。
沈夫人摩挲着她的秀发和脸庞,含泪道:“琴心,你瘦了好多,娘日日想你,你何必在外?受苦,不若回来?沈家,娘去向你父亲求求情,他会同?意的。”
沈琴心摇头不语。
她不想当笼中鸟,更不想被拘在后院,她母亲本也是中等世家的嫡女?,未出?嫁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可是嫁给父亲后就连大门都没出?过一次,后来?父亲接二连三?地纳妾,她也不敢管束。
皆因她生的女?儿是中庸,要?不是后来?生了弟弟沈明,她们母女?会更难。
也正是因为?如此,她才这么拼命,立志要?脱离束缚。
这时,沈夫人低声问道:“琴心,你这个傻孩子,你为?何要?与你父亲对着干,你是她女?儿,便是为?他好,也该拿出?些可靠的说法来?,不然他肩负着一大家子,怎么敢随你一条路走到黑?”
沈琴心心里难过极了,她当上少傅的那天,她父亲明明高兴异常,并决定从此追随公主府,可是殿下遇难后父亲就变脸了。
虽然良禽择木而栖,可就算父亲不再追随公主府,也不该去掉头投入大皇子的阵营。
她抿着唇,没吭声。
沈夫人放柔了声音:“娘问你句实话,你来?求你父亲,可是嫡长公主那边有了确切的消息?”
昨晚,她父亲也问了类似的话,现在她娘也来?问。
沈琴心立刻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,这是她的一双至亲。
她动?了动?嘴唇,正要?开口,忽见她娘走过来?的那个圆形门廊后闪了一下,像是一条人影。
她立刻警惕了起来?。
天生的敏锐让她很?难不去多想,以前她不是没求过她父亲,每次回来?,她父亲都置之不理,昨晚却破例问了些话,而自从她执意追随殿下后,她父亲更是不准她娘来?看望她。
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猜测,身体在沈夫人怀中拼命抖动?起来?,沈夫人连忙抚摸她的秀发和脸庞,柔声安抚她:“傻孩子,你害怕什么?你有什么话不能?对娘说的?”
沈琴心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,哑声道:“娘,我以前就对父亲讲过,殿下人中龙凤,又贵为?嫡长公主,背后还有慕容家支持,她当储君是毋庸置疑的。”
沈夫人忙道:“可她现在要?被陛下送去和亲了,怎么可能?再当储君?你这个时候让你父亲上奏陛下册封她为?储君,不是让你父亲触怒陛下吗?琴心,你身为?公主府少傅,难道连殿下的根底也不清楚吗?”
这句话一出?,沈琴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她娘从来?不过问朝政,这些事定然是父亲告诉她的,这些话也定然是父亲让她来?问的。
她父亲抛弃她还不够,还来?利用?她,想从她嘴里套话。
她不怪她娘,她娘是坤泽,被她父亲永久标记了,受到信息素的影响,对她父亲唯命是从。
她只是更深刻地看清了那个无情无义?的男人的真面?目。
她什么也没表露出?来?,只低声道:“殿下是嫡长公主,还有妻郎,怎么可能?去和亲?”
沈夫人见问不出?,脸色露出?一股失望,又搂着她说了些话儿才走。
沈琴心等她身影看不见了,立刻支撑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。
她以前就心死了,这次是死过的心,再被车轮碾压一次。
她连泪都流不出?。
半晌,她咬了咬牙,道:“你们都来?帮忙,须得?让我的腿赶紧好起来?,我不能?倒下,我还要?去做事。”
婢女?看着她惨白的脸色,浑似生了场大病似的,什么也不敢说,赶忙都蹲下去,给她揉起麻木的双腿。
天微微亮的时候,她从沈家出?来?,马车穿行长街的时候,路上行人渐多起来?,三?三?两两的小摊小贩,还有清早给达官贵人送菜的菜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