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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7章
    他敛眸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    周暮觉压着自己的情绪,感到了一丝难言的苦闷。
    整座公馆静悄悄的,连值夜的信春都因为他的话,赶忙去休息了。
    周暮觉推开了卧室的门。
    他的房间装修与朝笙的一样,整座公馆的家具,几乎都是洛可可式的风格。
    信奉上帝的父亲偏爱西化的装修。
    周暮觉脱下披满露水的风衣,将它挂在了衣帽架上。
    他微微松开了几颗衬衫的纽扣,白衣黑裤,倒是和这装饰繁复秀丽的房间格外和谐。
    但周暮觉忽然想起,在朝笙生病时,他于她的房间匆匆一瞥的景象。
    她湿漉漉的卷发粘着白瓷的脸颊,睫毛上好像也沾着露水,隔着华美的帷幕,她像是精致八音盒里的异国画片。
    他走进了浴室。
    春夜寂静,唯有长风吹过,摇动着树叶的声音。
    年轻的女子抬手,藤紫的缎面衣袖下露出一截藕臂,是霜雪似的颜色。
    衣料摩挲,也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    于是周暮觉听不到风摇树叶的声音了。
    织金藤蔓纹的帷幕落了下来,她坐在他身前,一边笑着,一边勾住了他的脖子。
    明明已经歇下了,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却没有摘下此刻正压着他的肩。
    周暮觉从未与她隔得这样近过,近到连体温都清晰。
    就像那个清晨他所感受到的一样,她整个人温度都偏凉——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吗?
    此刻居然还能分神这样想。
    她察觉到了他的分心,仰着头,笑吟吟地凑了过来。
    “暮觉?”
    吐气如兰,呼吸都可相闻。
    正人君子,再如何,也都是人。
    还是一个成年了的男人。
    翡翠镯子是凉的,她手中的温度也是凉的。
    他感到热意在身躯游走,陌生却又引人沉沦。
    朝笙没有得到他的回应,又问道:“阿暮?叫你阿暮可不可以?”
    他有些狼狈地低头,不想却和她离得更近了些。
    她还勾着他的脖子,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。
    再不回答,也不行了。
    他声音沙哑,说:“自然可以的,太太。”
    朝笙面露不满:“既如此,你不能再这样称我。阿柳她们又不在这。”
    他微愣,床幔已经落了下来,阿柳当然不会在这。
    “你不应该叫我太太。”她声音似是抱怨,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。
    女子仰面看着他,春水般的眼中是他明晰的倒影。
    “那应该叫什么……”他感觉到,她的体温似乎也被他渡得热了起来。
    她却不答,只是道:“你觉得呢?”
    她樱色的嘴唇开合,指尖轻轻摩挲在他的发隙,一下一下,亲昵似爱侣。
    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作乱的手,被她的询问乱了思绪。
    “林小姐。”
    “不对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朝笙。”
    “也不对。”
    她从未露出这样狡黠而难缠的一面,指尖又拂过了他清晰滚咽的喉结。
    连那颗伴生了二十四年的赤色小痣都在发烫。
    “朝朝。”
    他说出了朝笙满意的回答。
    周暮觉看到,那双春水般的眼中漾出动人的光泽,她弯起嘴角,活色生香:“终于对了。”
    她嘉许般的语气让他的情绪不由得也跟着明亮起来——
    就像他第一次同她用饭的那一刻。
    带她去银行的那一天。
    陪她去学校的那一个午后。
    她笑得真心实意,让他也感到了真切的快乐。
    人若有贪心,便会渴望更多事物。
    一如此刻。
    她与他贴得这样近,藤紫的丝绸的长裙落在他的腿腹,她肌肤的触感和丝绸一样柔软——
    男子微微低头,但她先吻了过去。
    这个覆在唇上,抵开牙关的吻宛如无声的邀请,他的手扣在她微微陷落的腰身。
    青年近乎虔诚地吻了吻她闭上的眼睛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浅薄的日光落了进来,周暮觉一向自律,六点便醒。
    今天整整晚了一个时辰。
    叩叩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,他睁开了眼睛。
    “少爷,太太先去学校了,给您另留了早餐。”
    他沉默着,一言不发。
    半晌,才以哑得惊人的声音答:“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年长的管家妇人这才安了心,轻迈着步伐去了客厅。
    落在梨木地板上的日光反射到他的眼中,让周暮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何其荒唐的梦。
    潮湿黏腻的感觉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。
    青年终于掀开了被子,怀着近乎自暴自弃的情绪在清晨又去了一次浴室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周暮觉任由温热的水流划过肌肉线条清晰的身躯,垂眼看了下去。
    明明知道是错的,却好像控制不住。
    第189章 黑莲花与君子(18)
    前所未有的倦意涌了上来,自我厌弃的情绪与直白的渴望交错。
    梦里,她如水的眸光仿佛能将人溺毙。周暮觉不是固执保守到死板的人,燕好之事,人所欲也。
    但他不能肖想全心全意信任着他的朝笙。
    她有爱着的人,她爱着、怀念着他的父亲。
    思及此处,再汹涌的感情也偃旗息鼓。
    水珠从眼睫上坠落,他松开了手,前所未有的恶心感涌了上来。
    周暮觉从金属的置物架上取下了浴巾,以很大的力度擦去了身上的水痕。
    好像这样,心就能重新安静下来一样。
    *
    他辗转的心事无人得知,也无从而知。
    待换好衣服下了楼,阿柳眼中的少爷,又是光风霁月的好模样。
    “我下午访友,晚上会回的比较晚。”他用过了早饭,对阿柳道,“你们不必等我回来。”
    阿柳搓了搓手:“啊呀,这怎么使得。”
    一旁正收拾碗碟的信春眨了眨眼,心想,少爷昨晚也是这么交待她的。
    周暮觉淡声道:“无事。和太太也说一声,让她早些休息。”
    阿柳这才应了下来。
    送走了周暮觉,上午便只剩下里里外外的一些零碎杂事,时间似乎也悠闲了下来。
    信春把厨房归置好,忍不住同阿柳道:“昨夜里少爷回来,也是这么交待我的。”
    “阿柳,你可别说我懒。那会儿都要十二点啦,我眼皮实在抬不起来了。”
    阿柳知道,信春在周家做完了活,每周还要回家一次,替她那读书的哥哥收拾家里内外。
    她有些感慨:“我是做惯了佣人的,雇主换了好几个,及至前些年来了周家。信春啊,周家真是再好不过的人家,少爷也是再好不过的家主了。”
    至于周鹤亭,阿柳有点怵他,因此没敢说。
    信春猛点头:“我也觉得呢,少爷太太都好!”
    小丫头生就了活泼敞亮的性情,却也知道有许多风风雨雨都被周家的公馆遮蔽。
    她在每月放假时,会短暂离开这座公馆,回到小巷里光线昏暗的家,她要替母亲哥哥浆洗衣物,做好几日的饭菜,然后再留下挣得的银元。